本站：你有沒有一個懷念的人呢？或許那個讓我們懷念的人在遠方，但是我們的思念絕對會到達的。
又是一年春風暖。可從今年起，這溫暖的春風再也吹不到他的身邊了。
快30年了，我的心中總是記著他——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一位重情樂教的師長，一個坦蕩任性的老可愛。
我們的交往開始於1988年9月，我剛上高一，他是我們的代數老師。他個子不高，身材偏胖，走路腿腳也不利索，一看就挺老了，但他上課從來都中氣十足聲如洪鐘。他上代數課一反其他老師的嚴肅，總是興致勃勃抑揚頓挫象講評書。他強調做題先瞪眼，無論多複雜的題看出門道兒就迎刃而解了。自然，如果不用心思考，把眼眶瞪裂把眼珠子瞪出來也不頂事。他一做題就來精神，戲稱做題是變戲法呢。他喜歡整理各種型別的題的解法，積累一本本的一題多解和多題一解。每當一道大長式子在他手中層層簡化成一個數字或一個符號，他就高興得眉飛色舞只想跳起來，黑胖的方臉上滿是自鳴得意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同學們都開心地笑著，因為喜歡他也捎著喜歡上了代數。我們喜歡他怕累著他，我和同桌倆人擠一個凳子請他坐著上課。有一次他高興地誇我們剛掃過的門前乾淨，我們幾個女同學每到他上課前就特意把門前掃一遍。
他上課不落俗套，考試他也不按常理出牌，有次考試出的選擇題的答案依次是1和0，許多不自信的同學因此失分不少，讓同學們大跌眼鏡。
他從不唱什麼對學生一視同仁沒偏沒向的高調，旗幟鮮明地推崇棒學生，也不說什麼善意的謊言安慰學生。他說他曾經按成績給一個班的學生編學號，最後大學聯考結果跟他的順序一點不差，毫不掩飾為自己敏銳的目光而自豪。他曾說我們班某同學複習八年也考不上，我相信他說得絕對正確，雖然顯得不夠厚道，反正當時又沒守著那個同學，實話實說也沒什麼妨礙。91年大學聯考前夕，我們有個自我感覺還不錯的女同學問他自己能考上什麼大學，他說發揮好了能考個大專。對方說魏老師認為她能上本科。他說：“但願你們魏老師說得對。”我想魏老師一定是為了給學生增強自信故意說了句善意的謊言，可他偏要證實自己的眼光。後來，那個女同學確實落榜，再也不好意思見他。
他享受課堂，熱愛學生，聲稱老師不上課就是等死。他身體不好就隨時帶著藥，感覺不適就隨手從兜裡拿出藥來迅速準確地扔到嘴裡，絲毫不影響上課，讓我們嘆為一絕。可是寒假開學頭一週他竟然缺了我們三節課，後來終於上課去了先氣哼哼地講了一通自稱是“不合時宜的話”。原來他等著同學們去看他，特意多等了幾天還是去看他的不夠多，老爺子跟某些同學賭氣子呢。如果擱現在，他絕對是嚴重失職，但那是三十年前，學校查得也不緊，老師不來同學們就安心自習，也不會出什麼事。只是他缺課的原因太叫人稀罕了，他真夠孩子脾氣的。在我40年學校生涯中這是獨一無二的。
升高二後，他不再給我們上課。我們週末不回家時依然去他那兒看電視聽他講一些學校裡和他當年的一些奇聞趣事，他也隨時歡迎。一年教師節，我們去看他，他正在家裡發牢騷，嫌老師地位太低沒人在乎。當時也在場的王健老師趕緊說：“怎麼沒人在乎?如果你去我屋，我正在椅子上坐著，就立刻站起來讓你坐下。”我們都笑了，王老師夫妻倆也是他的學生。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說他正月二十三生日。92年他過生日我去給他祝壽，家裡坐滿了學校的領導和老師，原來因為他的兒女都在邢臺，他要去邢臺定居，大家給他餞行。
92年大學聯考前夕，我因已是復讀生生怕再考不上壓力挺大，按他留給我的地址寫了封信給他傾訴。他很快回了信，告訴我：今年是必勝的。他的預言給我吃了顆定心丸，因為我堅信他不但眼光好而且不會隨便哄誰。在大學聯考考場上髮捲前我還在演草紙上寫著他的預言。
託他吉言，我考上了邢臺師專。他在邢臺的家裡一見到我，興奮地來了個熱烈的擁抱。我打了個愣，趕緊抱住了他。他是唯一的抱過我的老師，從我上學後父親也沒這麼擁抱過我。
上大學那兩年還經常去看他，94年畢業回來後就很少見面了。20xx年去邢臺考試，我特意去找他，還住了一晚。就那次他送我出來時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
我時間長了就給他打個電話，聽到他那洪鐘一般的聲音就挺放心。他的號碼許多年一直沒變，說是許多學生都留的這個號省得斷了聯絡。去年正月二十三我還打電話給他祝壽，他很高興地說身體挺好不用惦記。我卻沒想到那是最後一次給他祝壽最後一次聽到他特有的聲音了。
再後來他的電話號碼打不通了，不知出了什麼問題，過年時還打不通。寒假開學後就快到他的生日了，我費盡周折聯絡上他的親人，想要個聯絡方式祝他生日快樂。可是對方明確地告訴我：“沒有他了，大半年了。”雖然30年前他就蠻像個老人，雖然早就身體不好隨時吃藥，雖然80好幾的人了也挺長壽了，雖然這個結果也不太出乎意料，但聽到電話那頭不容置疑帶著沉痛的聲音，我還是立刻淚流滿面，說話也變調了。我匆匆掛了電話獨自飲泣，一連幾天滿腦子都是他。
今天是他離世後的第一個清明節，祝他在另一個世界裡依然率真可愛。
作者：馮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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