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熱獨上雲臺山
小暑過後第一天，大中午的，陽光正毒，高天上萬裡無雲，身子邊暑熱少風，忽然就熱血上湧激情迸發，一心想要去趟雲臺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於是簡單收拾行裝，驅車直奔目的地。
近幾年來，陸續聽聞雲臺山的趣味，站在老家西溝邊上遠跳，能清晰看見山頂十多架風力發電裝置細高的身形和不停轉動的葉輪，實在想要登上此山頂端一回，近距離感受巨人般風車的風采，並且藉機四目遠眺，做一次胸膽開張的英豪。
前面曾兩次去往此山，因著某些原因，皆未登上巔頂。一次勉強攀至其腰，一次只在山腳小溪裡捉了些螃蟹回家，身為白水人，不識雲臺山，深以為憾。
但想要說走就走並不容易。
曾與友人探討說，芸芸眾生中大多數人都是一隻被生活鎖鏈拴著的狗，向生活吠叫，向生活出手，但又能將生活怎樣?因此，大多時候，人都不是向生活宣戰，而是向生活妥協。
但又沒有誰的時光長久得令自己厭棄，古人想要拴繩系日當然不能，秉燭夜遊，極力抓取時間，盡享人生者卻並不在少數。“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這是多麼樸實的夢想，知道世界的深刻與遼闊，知道自己的短暫與無知，多在不同的生活裡走走，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對於大多數生存與生活中夾縫前行的人來說，卻常常是個有點奢望的問題。佩服那些“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的人，人生苦短，喜歡什麼，能很快實現的，當前能做的，才是真正擁有的。“活在當下”，實實在在是極高的智慧，過去的永遠過去了，未到的也許只是想想的事。給未來作的承諾往往只是畫餅充飢，未必就有機會了，隨著時光的流逝，到得某時，可能才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有些原本可望亦可即的夢想，錯過了，永遠可能就錯過了，就只會是夢了，即就是能實現，也不知是什麼朝代的事了，心境與認識應該也早就不同了。
今天豁出去了，沒時間，擠!有事務，拋!不管不顧，就是要掙脫俗世的繩索，做一件自己喜歡做的事!
認定了，該做的，遲不如早。
2
入山最初四五里，道路相對平緩，但路面多布細碎如豆的小石，稍顯滑腳。有些石頭根於地下，牢實異常，地面露出如拳如鬥般大小的一點，不注意就會被它絆倒。這不長也不曲陡的一點行程，對有些人來說，也是一點考驗。靠近山下村莊邊的小河裡，八九個旅人將車停在村子邊上大山的緊腳，老老少少翻動石頭，尋找螃蟹的蹤跡。再往山裡行走，離村較遠些的地方，不見一個旅人的影子。後來滿山轉下來，發現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在做旅行意義上的攀走。幾十裡的程途，有兩三個牧牛人與我無意中碰見，聽得到密林深處偶爾傳出的採藥人隱約的話語，卻看不著半點人的影子，再就是山鳥的啼鳴螞蚱的振翅，加上山風吹過，山樹山花枝枝葉葉相互觸碰發出的”刷刷”聲了。
正如王安石《遊褒禪山記》裡說的，“夷以近，則至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了。這山若與泰嶽相比，立刻不言高大;若與華山相較，也當即毫無險遠之說。但山腳至山頂，山頂返山腳，一個來回幾十裡的行走，對很多人來說，已是不可逾越的艱難。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同的人應對起來會有不同的心態，當然也就會有不同的結果。吾輩當勉之誡之。
好在對我來說，早已鐵了不登巔頂不罷休的心，四五里的初程，算不了什麼。大熱的天，也不算什麼，大不了說是耍瘋哩腦子不正常麼!況且還時聞小河淙淙，偶見彩蝶翻飛，樹蔭常遮毒陽，清風身旁繞過，核桃、瑪瑙、山丹丹，無論繁朵在樹還是單朵於崖，都能牽惹人的眼。
因此，旅途並不枯燥。
3
中途繞了多少彎，走了多少路，見了些什麼，聽了些什麼，因與此前所說最初幾裡景緻相差不大，只是緩平之路變為不規則旋繞，伴隨左右的河流再也不見影蹤聽不到聲響，惱人的牛虻與小蜂嗡飛眼前，其他無需贅述，略過不說。
一個人的旅行，有獨行者的寂寥與危險，只有自己與自己為伴，如有困難全憑自己解決;一個人的旅行，又有獨行者的自由與灑脫，想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平日裡想說的不想說的，想做的不想做的，全由著自己，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往常裡，為了生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心疲憊之時，有時真想什麼時候能夠放任自己，暫且卸下身負的責任與義務，由著心的指引，走一場震攝心靈的旅行。想著容易，真正能騰出時間，舍下日日擔待的種種事務卻實為不易。常有牽絆，出行不易，且行且珍惜。
今天這樣，一個人，走在雲臺山深茂的懷抱裡，挺好!謹慎前行，提防危險就是。拄提著一根棍棒(剛進山時路邊覓得的，合適大小樹枝自制而成，既可上下山時扙拄，節省體力，更為防止蟲蛇侵襲)，戴著頂遮陽小帽，揹著個結實的雙肩包，如武松一般，行走在去往山頂的路上。
4
快到山頂時，山上僅有的一對原住山民夫婦熱情邀歇，問候我是否需要喝水，並贈“黃黃饃”讓我吃。那饃我少年時常見村裡人制作，喧軟筋道，使有調和與鹽，很是有味。這對善良的山民夫婦遞給我的饃饃，因多年未見，又兼長路肚飢，食之更覺非常好吃。村裡除這家人外，還有一個小型牛場，縣城誰僱人在此養牛。剛過晚飯時分，這家男人與牛場裡一人同吆群牛放牧，要去山頂，與我同向，可以為我帶路。幫忙看牛吆牛的兩條黑壯猛犬，用狐疑的眼光審視著我，其中一條繞著我轉圈圈，似乎想用鼻子再嗅嗅我是否懷有惡意。為了不被狗兒惦記著，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就緊跟兩人身旁，伴著牛們踩踏起的塵土和隨地拉下的鮮糞(嘿嘿，牛以草為食，此物不臭，有點青草發酵後的腥味)，終於圓我多年想要登上雲臺山頂夢想，又兼剛才贈食有恩，不勝感激，不勝感激!
山頂上好幾十架風車，巨人一樣揮動長臂，破風之聲“轟——轟——”作響，像是飛機貼著飛過的聲音，無論觀感還是聽來都令人頗覺震撼!這些巨大的形體，不知從怎樣遠的地方被人們怎樣披荊斬棘翻山越嶺地運了來，又經歷過怎樣的細節，最終紮根於綿延無止而巍峨高峻的山巔，與風成為最好的搭擋，造福天下百姓。栽植了巨人風車的大山，也不知在我們眼耳口鼻的認識之外，又有著怎樣的祕密。比如裸露的木石之下又有什麼，這山濃茂的毛髮掩蓋之下，是怎樣交錯流動的筋血?億萬年的翻騰沉浮，這山曾經有過怎樣的驚心動魄?
我們未知的東西實在太多，眼晴看到的與耳朵聽來的遠遠不是全部，我們所知的背後一定更有許多耐人品嚼的豐富，這也許是我們想要去未知的地方走走看看的真正原因。其實每個人都是井底之蛙，只是所在之井深淺大小不一罷了，風景在遠方，不是人們好高鶩遠，更多可能是他方多少能讓自己的認識新一點深一點。井底之蛙仰視高天眺望遠方，未必能化為鯤鵬，但庸常的生活裡，總得有些並不庸常的念想，支撐我們，召喚我們。
不同方式的出行感受到的也一定會是不同，旅行的趣味或許還在這裡，不僅在於到達目的地，也在於怎麼去，與誰同去，路上會是怎樣的平凡或者奇異。飛機，乘船，駕車，步行，或者還有其他一些我們未知的方式;家人，師友，陌生人，有時也許就只有自己。不同的出行，感受和思考到的自然各不相同。
立於山頂，北見群山連綿，南望蒲城渺遠，東西亦皆蒼蒼茫茫。風過之時，天地間彷彿只我一人，既覺萬物為我所有，又感個人渺小不堪，平空生出一些舒暢與敬畏。
大千世界裡，芸芸眾生中，狂妄真不是好的態度。
5
不必說下山時遇到的紅楝、松鼠、小金杏，帶給我那些平日難得的小趣味。入心最深的是，天色漸晚幽暗漸濃的密林裡，山風含瘮，枝葉隱疑，獨自走動，有著慢慢濃重的驚懼。大山啊，我因仰慕你的高綿深廣而前來，因看視自己的卑小而攀越，你接納我幫助我，也希望你護佑我，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幸喜一路平安。
作者簡介：閆楊虎，文學愛好者，文字裡修行，文字裡美好，文字裡走著芳香的路。
本文作者：閆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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