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沒吃粽子，不賽龍舟，更沒有
寫詩;故國陷落多時
天下早已歸秦：不敢觸動一道
名叫“汨羅”的傷痕，只得逐鹿中原
在黃河兩岸來回奔襲。當然
不是為了天下
也不是為了蒼生。那個心繫蒼生的人
被江水帶走千年了。這個端午
我車過黃河大橋，純為生活所迫
不僅沒有一躍而下的勇氣，甚至不能
停留半刻，或稍稍駐足
身邊的一切都在飛奔：大河裡的流水
天上的白雲，路上的樹林以及行人
全都行色匆匆，彷彿有著共同的心事
我被裹挾已久，無暇憑弔那個投江的詩人
或者自己
《離騷》掩卷已久，黃鐘與黃鸝的聲音
同時遠離塵世;只有林間的鴉雀
鼓譟不停;黃河濁浪滔天，一瀉千里
落霞倒映在水面上，連泥沙
也泛著血紅的光輝
生逢盛世，我寫不出好詩
也當不成屈子：你有郢都可以憑欄
有楚國可以回首;還有整整一條汨羅江的水
載起不朽的身軀與英名。而我
只剩下短短一段歲月，已不夠揮霍
黃河以東
是大海，是那一望無際的深藍
淹沒那奔流不復還的倔強和豪情
像天地間一塊巨大的螢幕，收留下
所有凡人看不懂的艱辛，還有
那一路奔來的荊棘和曲折，統統稱為“畫素”的事物
那麼密集，那麼清晰
你從黃土地的深處，
汲取了黃河水的遺傳密碼。
黃土高原的渾厚、
樸實與深沉，
黃河之水的奔放、
豪邁與博大，
鑄成了你的盤根錯節
——渾身的疙疙瘩瘩。
黃河是你的父親，
黃土地是你的親孃。
你繼承了黃土地的深厚，
你繼承了黃河水的浩瀚。
你的千萬條根的臍帶，
從大地母親那兒汲取了營養，
也繼承了關於黃河的滄海桑田。
你既老成持重，
且又見多識廣;
你有時堅忍不拔——
鐵骨欺雪，
銀甲披掛;
閒來又春風得意——
婀娜多姿，
溫文爾雅。
你見過幾多風流人物：
或是壯懷激烈
自信能力挽狂瀾;
或是感嘆大河東去
“時不我與”而臨河惆悵;
你見過幾多情侶岸邊依偎，
詩人月下徘徊;
你見過幾多強者迎風長嘯，
也有厭世者在你的眼前沉沒
……
你是一本史書，
記錄了過去，
又面對現實。
在你漫長的生涯中，
又將迎來新的世紀，
在這個春天裡，
你又一次青春煥發，
老枝吐翠。
在渾黃(黃土黃河)的大背景裡
——你是那麼綠!
“那炒菜的鍋別刷
晚上還可以做個湯”
“那小米粥裡放點鹼
吃著會香”
只要我進家門
母親就開始了
跟著我從屋到廚房
從廚房回屋
拄著柺棍，眼睛從不離開我
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
從一件事，牽扯出很多很多件事
我耐著性子聽著
有的時候假裝睡著了
母親不說了
卻一直看著我
八十歲的母親可以從八十年前說起
艱難的歲月，很多的苦裝在心裡
倒出來，很多的甜裝在心裡
說不出，我可憐的母親
一身的病痛，更加深刻的心酸
總讓我們揪著心
像一場回放的老電影
母親的話越說越多
放不下的事越來越重
無論歲月送我多少白髮
我永遠都是母親的孩子
在我心裡
母親的節日越來越少
母親也越來越小
我說不出我愛她
只能是陪著她
用更多的時間陪著她
聽她沒完沒了的嘮叨
下班了
母親剛好在家
兒子，幫媽把這涼蓆搬到二樓去
媽，就是十樓我也幫您搬
母親佝僂著背
滿臉的皺紋蕩起如花的笑容
母親老了
望著母親
我一遍遍在心裡默唸
母親滿頭黑髮
我知道是剛染的
母親愛美
母親學會了跳廣場舞
學會了做操
這都是她以前想也沒想過要做的事情
她說，這世界越來越美了
每當聽到熟悉的人過世
她總會嘆息幾聲
眼眶每每潮溼起來
母親脾氣更好了
開始孩子般歡喜地過起日子來。
皺紋裡住著母親
蒼老與佝僂的身影相隨
母親的兒女
都有一個家
母親安靜地生活
母親的笑容裡煮著祥和
母親的白髮裡飄著艱辛
母親的瞳孔裡有
生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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