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晚上，差不多十點了我才回到家。女兒還沒睡著，正等著我回來。我躡手躡腳蹩進臥室，還是被女兒聽到動靜。女兒一骨碌爬起來，三兩下爬到我的身邊，在黑暗中睜著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聲音響亮地說道：“爸爸，父親節快樂!”妻子轉身斥責女兒：“睡你的覺，什麼父親節快樂!”女兒對妻子的語言頗不滿，正告妻子，明天就是父親節，幼兒園的趙老師讓我們祝福爸爸父親節快樂呢!
對於西方的節日，無論是情人節、母親節或父親節，還是萬聖節、感恩節或聖誕節，我皆冷眼以觀，似乎不曾真正動過心。我常常告訴學生，敬愛自己的父母吧，孝敬自己的父母吧，但一定要忽略這兩個節日!我甚至有一度很反感那些向我灌輸孝敬父母的說教者――在我看來，低調做事用心踐行才可以歸入真正孝敬的範疇!我反問學生，你們誰見過小鳥、小羊為自己設定父親節、母親節?你們誰見過小鳥、小羊斥罵過自己的父母?你們誰見過小鳥、小羊把自己的父母趕到大街上以便霸佔父母在城市中心的房產?學生們笑了，覺得樊老師好幽默，真應該回報以掌聲――聽到學生的掌聲，我的心頓時碎了一地――孩子們，老師這分明是深深的激憤啊!
時間不早了，我讓女兒快睡覺。女兒卻不肯，執意要我承諾父親節快樂。我告訴女兒，我快樂，父親節快樂，所有的日子都快樂!女兒不解了，輕輕地問我，“爸爸，你怎麼啥時候都快樂呀?”其實女兒說得不全對，在我有限的時光裡，偶爾有快樂的雲彩飄蕩在我的天空;但大部分時間快樂遠離我，私自在街上閒逛著，所以我希望今後能擁有更多的快樂――但我異常清楚，世俗中的人不可能任何時候都能把快樂裝進身體和大腦的風箱中――否則那豈不成了“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的神仙嗎?我承認，無論此時快樂與否，差不多到十點才躥回家，“鬼子進村”，身心俱疲，倏乎間聽聞女兒父親節的祝福，內心早已盈滿無限的快樂了!
當我不經意間沐浴在父親節快樂空氣中的時候，我無法不想到遠在陝南山村袁家灣的父親。四十年了，尤其是遠離家鄉進入城市，我當然知道有所謂的“父親節”、“母親節”一說，但我從來沒有當面或在電話上對自己的父親和母親說過“父親節快樂”、“母親節快樂”。
我羞於說這類的話，我反感說這類的話。有時靜坐在書房中，捧一杯嫋嫋升騰的綠茶，看書或上網疲憊了，突然想起父母，或者因為今天是某一個節日而想起父母了，而現在又到了十點、十一點，猶豫著是否應該打個電話呀。電話撥通了，過了好久才聽到父母的應答。父親或母親告訴我，現在正在給春蠶更換桑葉呢，現在還沒吃飯正在廚房做飯呢……
忙，父母總在忙，年邁的父母總在忙!父親都整整七十歲了，母親也已六十四歲，家中種了差不多十畝坡地，長年養著三頭豬，養了二十多隻雞，養了貓與狗，每年養上三季蠶，太忙了，太累了!我明白了，身為農民且勤勞了一輩子的父母是沒有節日的，甚至都很少有休息的時間!不過勞累歸勞累，但父母看到三個子女皆走出農村有了自己的事業與幸福，他們立刻心滿意足了，一切的勞累皆煙消而云散。
有時我也會因為人際關係或工作的不順而消極，但當我想到七十週歲的老父親還在山坡上採摘桑葉或者一揹簍一揹簍揹回玉米或紅薯，我感到了深深的恥辱，我沒有理由虛度時光，我沒有理由不去幹好自己份內的工作而做到客觀上有益於他人啊!我一如繼往，羞於向千里之外的袁家灣說一聲“父親節快樂”，但我在心中早已說過了，希望我的父親在父親節快樂，在所有的日子都快樂。希望我的母親，希望袁家灣的竹子、山雀以及溪流永遠快樂，因為你們都是長安在望快樂的源泉啊!
本文作者：樊美康(微信公眾號：三賢文苑)
三優範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