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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花豹”
有一天給孩子們上作文課，要求寫自己喜歡的動物，我突然想起“花豹”來。“花豹”是我們老家養的一隻狗，它伴隨我一起長大，最後卻不知所終，至今想起時，總覺得有一塊石頭沉沉的壓在心底。
那是我八歲的時候，我們家原來養的一條黑狗壽終正寢了。媽媽從小姑家給我要了一隻小花狗，這小傢伙胖乎乎的，四肢粗短，長得虎頭虎腦，嘴巴粗粗的，黑黑的眼睛忽閃忽閃，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白色的皮毛上，點綴著黑色的斑點，遠遠看去有點像豹子，於是我便給它起名“花豹”。據小姑姑說，這傢伙可是那一窩狗崽子里長得最“帥氣”最威武的一個，而且頗有靈性。我蹲下身子，把它抱在懷裡，它便賣力地搖著尾巴，伸出舌頭舔我的臉，跟我套近乎。從此，我便和“花豹”在一起度過了整整二十年的時光，它成了我最親密的玩伴和最信任的朋友，我陪著“花豹”從它的童年走到暮年，它也伴著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少時光，一直到它最後孤獨地離去……
上國小時，每週放學回到家裡，“花豹”一聽見我的腳步聲，便一個箭步從房門裡竄出來，跳進我的懷裡，一邊搖著尾巴，一邊用腦袋直蹭我的臉，我撫摸著它長長的毛，它便舒服地吐著舌頭，似是在開心地笑著。那時候，我家還養著一隻貓，我每晚睡覺時，一邊摟著“花豹”，一邊摟著貓。都說貓狗是冤家，的確不假。“花豹”經常去逗那隻貓，剛開始時，被那貓經常咬得“嗷嗷”直叫，被攆得夾著尾巴滿地亂跑，可它總是樂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去逗那貓。後來，“花豹”慢慢長高了，力氣也大了，那貓便不是“花豹”的對手了。記得有一次，我突然聽見貓的慘叫聲，接著是母親大聲呵斥“花豹”的聲音，我趕忙出去一看，原來“花豹“把只老貓撲倒在廚房灶頭一陣狂咬亂毆，老貓的毛掉了一地，被母親照屁股踢了一腳，“花豹”才極不情願地放開了嘴，老貓奪門而出，從此一看見“花豹”就溜之大吉，再也不敢和“花豹”打架了。在母親的訓斥下，“花豹”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的爬在地上，把胖乎乎的腦袋搭在前爪上，一又烏溜溜眼睛狡黠地望著我，唉!這傢伙，怕是心裡得意得很吧，真是個爭強好勝的傢伙!這時，母親也不讓“花豹”和我一直睡了，就給它用紙箱做了一個狗窩，我給它鋪上了軟軟的柴草。剛開始時，這傢伙半夜總是在門口“嗚嗚”地叫著，用爪子“滋滋”地摳著門。想要進屋來和我睡，被母親訓斥了幾次後，它才便慢慢適應室外的獨居生活。
漸漸地，“花豹”已經長成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狗了，由於怕它傷人，父親便找了一根鐵鏈把它拴在了門口，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父親把原來黑狗的窩進行了徹底的修繕，它便有了一個溫暖舒適的“狗之家”。它在家門口威風地走來走去，伴隨著嘩啦啦的鐵鏈聲，好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土一樣。從此，它便擔起了看家守門的重任，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花豹”對生人可是一點不客氣。它發氣怒來的樣子特別嚇人，前腿往下一壓，咧開粗粗的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發出一陣一陣的咆哮聲，往往讓把來的客人嚇得面色蒼白，腰腿發軟。這時候，有家裡人喊一聲“花豹不要咬”，它便立時安靜下來。鄰里鄉親都說，我們家養了一隻會聽話的好狗。後來，我學著小舅舅給它訓練了搭爪絕技，你只需要喊一聲：“花豹，搭爪!”它便乖乖地伸出爪子，搭在你的手上，再喊一聲：“換一個!”它便歪一下腦袋，又換另一個爪子了。
別看它對生人很凶，可對我們自家的小動物，卻非常有愛心。有一次我看見有幾隻小豬鑽進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取暖，它一點也不生氣，任由那幾只小豬在它的尾巴里睡大覺。還不進地用爪子扒拉扒拉小豬，用嘴碰碰小豬，逗它們玩。
我上師範後，每次週末回家，總要和“花豹”玩上半天。有時候把母親做的好吃的偷偷拿給“花豹”吃，然後逗它，它便調皮起來，時而假裝咬我，發出示威的“呼呼”時，時而猛地跑過來用嘴把我的腿輕輕咬住，又掉頭狂奔;時而故意躺倒在地上，用爪子扣我的小腿肚。有時候甚至會瞞著家裡人解開鎖鏈，牽上“花豹”滿村轉一圈，每當此時，便是“花豹”最快樂的時候，它會使勁地拽著我跑上山，跑下溝，惹得村子裡的那些狗一陣陣亂叫，待到母親發現了，喊幾聲我的名字，我們倆便趕緊灰溜溜地跑回家，接受母親嚴厲的批評教育了。不過我還是堅持著虛心接受批評，下次保證再犯的良好習慣，一次又一次地帶“花豹”出去瘋玩。其實啊，人和動物的感情，有時堪比手足……
一直到奶奶去世後，父親把母親也接到了他所工作的供銷社。老家就只留下了“花豹”看門，由四叔抽時間給它餵食，這段時間，“花豹”日漸消瘦，皮毛也沒那麼光亮了。每一次我們回家時，它便瘋狂地朝我們奔來，扯得鐵鏈嘩啦嘩啦地響，那脖子裡的鐵圈，深深地嵌進了它的面板，它卻渾然不覺，只是一個勁地用腦袋蹭我們的腿。當我們離去時，它又瘋狂地跑來跑去，用爪子使勁地摳著地面，“汪汪”地叫著。看著我們走遠了，便又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然後靜靜地趴著，發出“嗚嗚”的悲鳴。可以說，每一次回老家，對“花豹”來說，便是一次痛苦的折磨。我看不下去了，和父母商量著把“花豹”拉到鋪子，既可以讓它和我們呆在一起，又能讓它看門。於是，它便又和我們呆在了一起了。
老人說：貓四狗三，是說貓四個月一歲，狗三個月一歲，轉眼之間，“花豹”已經生活了十六七個年頭了，按狗的年齡計算，這時候它已經接近七十歲了，漸漸有了衰老的跡象，它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明亮犀利、灼灼有神，它的叫聲也不再如過去雄渾有力、底氣十足，耳朵也不好使了，甚至於也認不準人了。大概在20xx年的一天，我從單位回家，母親說花豹不見了，不知道晚上什麼時候走了，等了好多天，它也沒有回家。幾個月後的一天，我騎摩托去城裡辦事，回來經過一個村莊的時候，突然間，我瞧見一個熟悉的影子：那不是“花豹”嗎?我急切地叫了一聲，“花豹”聽見了，瘋了一樣跑到我跟前，我下車摸著它的頭。它使勁地用身子蹭著我的腿，賣力地搖著尾巴，已經有些無神的眼睛裡，竟然噙滿了渾濁的淚水，我不由地一陣心酸。我在前面騎車慢慢走著，讓它跟在後面，可是剛走了一會，它又折回去了，我下車去牽它，可是它怎麼也不肯跟我回去了。這個村正好有一個我的同事，於是我便暫時讓“花豹”呆在他家，等第二天和和父親一起來把它拉回家。沒想到，這次見面，是我和“花豹”的最後一次相見了。晚上，同事打來電話說：“花豹”不肯呆在他家，他不敢阻攔，又跑出去了。第二天早上，我騎摩托車趕到那個村子，找遍了附近的溝溝岔岔，可是覓不到“花豹”的影子。我只能長嘆一聲作罷。從此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花豹”，母親對我說：老人們說過，好狗就是這樣的，當它感覺到大限將至時，為了不讓主人難過，它就會選擇默默地離開它守護了一生的家，在外面結束它的一生。
從此之後，我們家再也沒有養過一狗，因為我害怕再經歷一次這樣人與動物的生命的別離，與人無異，也是那樣的揪心。時至今日，我還會時時想起“花豹”，想起它胖胖的身子，想起它看見我時咧開的粗粗的嘴，搖晃的尾巴，想起它最後轉身離去時老邁蹣跚的腳步和噙滿淚水的眼睛。它的身影將和老家一起，伴隨著我年少的記憶和濃濃的鄉愁，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永不逝去!
作者：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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