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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爺爺的外貌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模糊,但是他那裝束和身軀,卻久久難忘,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我的爺爺》。
我爺爺那輩有六個兄弟,他排行老五。除了爺爺的四哥和弟弟,他的其他幾個兄長我從小都沒見過。按照家族的族譜,爺爺的字輩是“大”,曾祖父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夠通過勤勞致富,走出貧困,就給我爺爺取了“大富”這個名字。雖然我爺爺一生都很勤勞,但在那個年代,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勤勞並非能夠致富。不過,我那與世無爭、隨遇而安、樂天知命的爺爺在精神上一直都是非常富有的。
爺爺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這使他在十里八鄉算得上是個知書達理的文化人。諸如“大河漲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干”、“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為人莫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等《增廣賢文》中的句子,我最初都是從爺爺那裡學到的。爺爺是一個深諳傳統禮節和習俗的人,像男婚女嫁、添丁進口、修房造屋的儀軌,清明上墳、中元祭祖、祭祀寫包的格式等等,他都瞭如指掌。作為一個眾口皆碑的熱心人,凡是鄰里鄉親有個紅白喜事,需要寫點什麼東西,爺爺從來都不推辭,總是樂此不疲,所以他在當地深得人們的敬重。
爺爺和婆婆(奶奶)共生育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么兒”,看來我爺爺的確是這樣,兒女們分門立戶以後,爺爺和婆婆一直和我么爸在一起生活。我么爸雖然讀書不多,但卻精明能幹,在當地也是一個出名的孝子,他盡心盡力地贍養兩位老人,併為他們養老送終。
在我的印象中,爺爺的裝束是川東北地區農民最典型的白頭巾、長衫、深襠寬腰褲和圓口鞋。爺爺的長衫又寬又大,我感覺就像一頂帳篷。童年的時候家裡只要有陌生人進來,我常常會躲進爺爺的長衫裡,然後又悄悄掀開長衫的一角,露出一雙好奇的眼睛,打量那些我不熟悉的人。有時跟爺爺去走人戶(走親戚),爺爺的長衫就成了為我遮風擋雨的保護傘。
童年的時候,有一次我在爺爺家的立櫃裡翻出了一本發黃的小冊子,由於當時還不識字,我只對上面的插圖感興趣,每天都不厭其煩地翻著玩。爺爺似乎發覺了我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求知慾,就試著教我認那些最簡單的“金木水火土”之類的字,可生性喜歡貪玩的我,就像爺爺說的是“猴子掰包穀——掰一個,丟一個”,只要不看畫在字旁邊的插 圖,過一會兒我就忘了那些字的讀音。那本小冊子後來是怎麼弄丟的,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多年以後我才知道,當年爺爺教我識字的小冊子,其實就是《澄衷堂字課圖說》中的某一冊,這是以前人們識字的啟蒙讀本,它以圖文並茂的形式,詳解每個漢字的音、形、義及其文化淵源,曾被譽為“最好的蒙學課本”。
上國小以後,每當放暑假和寒假,我都愛往鄉下跑。爺爺居住的那個小山村名叫碧溪橋,一聽這地名就會感覺到它的詩情畫意。清澈見底的溪流,從爺爺家那個叫做石朝門的院子左側蜿蜒流過,一顆碩大的杏樹每年都會結滿黃橙橙的杏子。杏樹的對面是一口終年不涸的池塘,裡面長滿了水葫蘆和高筍。夏季來臨的時候,水葫蘆密密麻麻地開出淡紫色的花,中間還有一點黑黃相間的顏色,就跟標準的鳳眼似的。一叢叢高筍挺立在池塘的四周,碧綠的葉尖上不時有許多蜻蜓在振翅交錯停留。到了夜晚,俗話所謂“滿堂克馬(青蛙)叫”的盛況就會在池塘里拉開帷幕。這時,爺爺就從家裡搬出涼椅和晾晒糧食的大簸箕(這種大簸箕好像也有一個專門的名稱,爺爺把它叫“鬥筐”)放在池塘旁的石板上,供一家老小在月夜裡乘涼。
爺爺平常走路有一個習慣性的動作,雙手交叉背在身後。晚上乘涼的時候,他一邊搖著蒲扇,一邊對大家說,當年“湖廣填四川”,先祖們是被朝廷的官兵從湖北麻城孝感花園壩押送過來的,所以後人都遺傳了走路時雙手背在身後的習慣。他還說,之所以把“上廁所”叫“解手”,就是因為當時人們在被押送的途中要上廁所了,就要叫官兵解開被捆住的雙手。爺爺的這一說法是否準確已沒有必要深究,不過,後來從有關史料上我知道確實有一段“湖廣填四川”的悲壯歷史。由於連年戰亂,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國,到處荒無人煙,呈現出枯藤老樹昏鴉的蕭條局面,從元末明初開始,一場曠日持久的移民潮便興起了。爺爺還聽過他爺爺的爺爺流傳下來的一首民謠:“湖廣填四川,兩眼淚不幹。一步三回頭,家往哪裡安?”
關於“家往哪裡安”的問題,前幾年,從一本道光丙申(1836)年編纂的《胡氏宗譜》中,我找到了答案。那本《胡氏宗譜》雖然殘缺不全,但從一些隻言片語中可以瞭解到,大約在明末清初,一個名叫胡可及的胡氏先祖,本已考取庠生(秀才),卻從湖北麻城被移民到四川順慶,剛到蓬州(今蓬安),就遭遇“姚黃兵變”(順治年間的多股武裝流寇,主要在川東北和長江北岸一帶,專事燒殺搶掠和屠城等血腥恐怖活動)。先祖胡可及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於是,便躲進燕山寨避難。燕山寨被攻破後,胡可及先祖趁著夜色衝出重圍,逃亡時慌不擇路,被困在一個山溝裡。這時,奇蹟發生了,也正是這一奇蹟,逆轉了胡氏家族後人的命運。在那個叫不出名的山溝裡,胡可及先祖被一名姓鄭的當地人搭救得以倖免於難。也許是鄭氏救命恩人發現了我們胡可及先祖“景繼元明大邦昌”的巨集圖偉志和“紹承前烈維敦本”的質樸人品,或許是鄭氏恩人的女兒被我們胡可及先祖的機智勇敢和英俊帥氣所吸引,反正後來鄭氏恩人將女兒嫁給了我們那位死裡逃生的先祖。從此,胡可及先祖便在嘉陵江畔的蓬安扎根安家,繁衍生息。為使家族興旺,歷代先祖們陸續制訂了族規、家訓,並確定了“可然重日章夢芳/景繼元明大邦昌/紹承前烈維敦本/萬代孝友長髮祥”和“可然重日鳳中巨集/永興天開學士宗/伯仲同受先人續/科甲聯升慶從龍”兩支譜系的字輩。這些,都與我爺爺平時擺龍門陣(聊天)的說法完全吻合並相互印證。
我爺爺最精湛的手藝是製作勞動工具。自留地裡的高粱成熟後,他將穗子整整齊齊地割回來,均勻地鋪展在地壩裡,經過幾天暴晒,再用連枷脫去籽粒,然後就砍來幾根竹子,把竹子分解成又細又薄的篾條後,便開始扎笤帚和掃把(掃帚)。那些脫去籽粒的高粱穗條,經過爺爺的一番擺弄,很快就變成一把把各種形狀和用途的工具了。爺爺對它們進行了明確的分工:最小的笤帚用來刷鍋,中等型號的用來清掃晒在簸箕裡的糧食,型號最大的掃把就用來掃地。有時,爺爺又在屋場後陽溝的山坡上,砍來很多小斑竹,如法炮製地紮成另一種材質和形狀的掃把。接著,爺爺就像北方人串糖葫蘆似的,把那些掃把串在千擔(一種兩頭帶尖的木棒)上,掛在堂屋裡。這時,爺爺便會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將平時裹好的葉子菸插進竹煙桿,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欣賞他那一排排一串串的手工傑作。
到了逢場天,爺爺就挑著他這些琳琅滿目的手工產品,到5裡地外的鄉場上去銷售。由於爺爺製作的這些笤帚和掃把結實耐用,價格也便宜,鄉親們都喜歡買,有時還沒有走攏鄉場,就在一個叫做“挖龍坳”的半路上被搶購一空。每次跟著爺爺去趕場,那是我童年除了跟著爺爺走人戶之外最令我高興的事,因為每當爺爺賣完笤帚和掃把,在供銷社的門市部打了煤油買了鹽之後,總會給我買兩個讓我垂涎欲滴的棒棒糖!所以,只要爺爺去趕場,我就會拉著他長衫的一角,屁顛屁顛地跟在身後,這時,也常常會聽到擦肩而過的鄉親們說:“你們看,胡大富只要趕場,勾子(屁股)後面總有一條小尾巴!”
其實,爺爺勾子後面的小尾巴不只是在趕場的時候,每年的清明節和農曆七月十五的中元節,在爺爺的身後也會有我的身影。文革時期,因“破四舊”,在這兩個節日期間上墳掃墓、祭祀祖先,都被官方視為封建迷信活動而被禁止。然而,由於根深蒂固的傳統習慣,爺爺從來沒有中斷過在這些節日去叩拜先祖,祭奠亡靈。不過,那些年做這些事都得趁周圍沒有人的時候,偷偷摸摸地進行。記得有一年清明節的中午,人們都在家裡做午飯,爺爺看見山上和路上沒有人了,就提著祭品(爺爺把它叫“刀頭”)和草紙,帶著我往先祖的墓地走去。途中突然碰見生產隊的隊長,爺爺當時還顯得有點緊張,仔細一看,隊長手上的提籃裡面也裝著“刀頭”。原來,隊長也是去祭拜他的先祖!於是,他們心照不宣,相視一笑。隊長還開玩笑地說道:“胡老頭,你孫子將來可能也要撿你的樣咯!”
沒想到,這個隊長一語成讖。自從我參加工作以後,每年的清明節,只要沒有出差或外出旅遊,我都會風雨無阻地回到鄉下,到逝去的前輩墓前祭拜。中元節這天,也會在居住地的城鄉結合部,加入那些祭拜亡靈的人們行列中,在官方劃定的區域擺上祭品,點燃香燭,遙寄哀思。實際上,我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從不相信人死之後有靈魂的說法。我知道,祭奠亡靈的所有儀式都只是為了寄託一種哀思,說白了這些祭拜儀式只有活著的人能夠看見,用我爺爺當年的話來說叫做“勉陽人之意”。再把我爺爺的話表述得更明確和具體,就是勉勵活著的人且行且珍惜,也就是讓活著的後人追憶已故親人曾經的音容笑貌,重溫他們在世的愛心與溫暖,感嘆人生的短暫、生命的脆弱和生活的無奈,繼承他們未竟的事業,一如既往地蕩起生活的雙槳。
我爺爺最受人稱道的是他不計得失、任勞任怨的敬業精神。爺爺給生產隊當了一輩子的管水員。說起管水員,現在許多年輕人包括農村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是幹啥的,還以為是管理自來水、收水費的。爺爺那個年代的農村,水利基礎設施相當差。當地只有一座剛剛開始動工興建的小型水庫,也沒有山坪塘、石河堰之類的蓄水工程,本隊只有碧溪橋下面那條小河和幾口很小的堰塘。爺爺的職責,就是負責本隊的每塊水田,不論是冬水田、囤水田、還是幹阪田、高塝望天田,在每年栽秧的季節,必須有足夠的水源做到“三犁三耙”,確保按時“開秧門”。有句農諺說“收多收少在於肥,有收無收在於水”,水田有水無水,直接影響著來年的收成,關係著每家每戶的生活。可想而知管水員的職責有多重要。
在那種靠天吃飯的自然環境下,我爺爺這管水員可真不好當。每天,他都得起早摸黑,巡視本隊的每塊水田是否有滲漏或缺口等情況,一點也不能疏忽大意。特別是每年的白露過後,進入秋雨綿綿的季節,這時就是我爺爺最繁忙的時候。他得在那些下雨的日子,讓田裡儘可能地提高水位,這樣,就必須給每條田坎加固,並在內側磊上一層厚厚的稀泥,田裡的水才不會滲漏。夏天的暴雨季節,為了不至於因雨水太大沖斷田坎,又要適時開溝放水。所以,在我的記憶中,爺爺經常都是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在田間揮舞著鋤頭。我注意觀察過,爺爺每次幹活之前,也有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先把長衫的衣角紮在腰間,再把鋤頭靠在肩上,然後分別朝兩個手掌吐上口水,接著就甩開膀子揮舞鋤頭。對於管水員來說,從來沒有固定的出工和收工時間。有一年剛過驚蟄,三更半夜突然雷聲大作,爺爺扛起鋤頭就直奔田間,因匆忙之中沒戴斗笠,加固了幾處田坎缺口回家時渾身都被溼透。由於經常風裡來雨裡去,爺爺積勞成疾,患上了嚴重的哮喘和肺心病。
我跟爺爺見的最後一面是1978年12月中旬,在東北當兵的第二年,我就接到么爸發來的爺爺病逝的噩耗。記得應徵入伍後剛剛換了軍裝,月底就要啟程,出發之前,我特地找朋友借了一輛自行車,從縣城騎到鄉下來跟爺爺婆婆告別。第二天回城的時候,突然發現在院壩裡給我送行的只有婆婆、么爸么媽和兩個小堂弟,剛才還一起共進早餐的爺爺沒見了人影。這時么爸告訴我,你爺爺說,昨天晚上下了大雨,橋邊有幾個坑坑和溝溝,他怕你自行車過不去,吃完早飯扛起鋤頭就填溝去了。那天,正是在爺爺為我填平的坑坑和溝溝上,我踏上坦途,沿著我平凡人生的軌跡,一路走到了今天。
幾十年過去了,爺爺墓碑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而爺爺在我心中的印象和那些難忘的記憶,卻經常在我腦海裡翻轉。他彷彿依然戴著斗笠、穿著蓑衣、扛著鋤頭,奔波在田間的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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