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說不清楚，是什麼時特別愛上了種菜。種菜，當然是要地的。我可有好些年沒有屬於我的地了。住在鄉下的婆婆，有屬於她的土地，每次回去看望她時，我總是習慣進門後放下行李，就扯著相公去看婆婆的菜園。
婆婆的菜園，是在對面的山崗上，有小半個藍球場大，還分成了兩塊，左邊一塊，右邊一塊，中間一條小道，是通向菜園子上方的、我們家的池塘的。左邊園子種的藤類蔬菜，右邊是播果實類的。當然，伴著這些蔬菜一起生長的，還有園子里長勢一點也不差些蔬菜的各類雜草。這些年，各樣奇怪的藥物出現了，田地裡各式雜草，也無需人去薅扯，只要把藥物一噴，再想活命的草，也會在二十小時內沒命了。灣裡有些人，把這些藥物，也引用到自家菜園子的菜上。婆婆就非常鄙見。她是從不用這些藥物除草，自然她的菜園子的草，耽誤一兩天沒處理，長得就會像蔬菜一樣豐碩起來。雜草長到壯實了，沒有幾分野力氣，你還真別想一兩下子把它拔掉。婆婆不知是否力氣不夠，還是壓根也不想拔掉這些伴著蔬菜一起成長的雜草，她好像有點由著它們一起生長。所以，婆婆的菜園，別看也種著各式蔬菜，果實很少有豐收的。我們看到別人家菜園，再對比婆婆菜園子，有點兒形勢大於內容的嫌疑。偶爾，會笑話婆婆：你這是種菜還是草啊?婆婆聽了，也不以為然：煩人，這草就愛跟著菜長。說著，便開始轉換話題，罵天上飛過的麻雀，說番茄都被偷吃了。
現在的麻雀，確實都精得很。婆婆說，現在伢兒比過去靈醒了，這麻雀也一樣。平時婆婆點種的黃豆、花生時，總是要點種好幾次，為什麼呢?就是被這些聰明的麻雀給扒出去吃了。這麻雀的靈醒，一點不差些人。人，在點種種子時，是講究行距的。麻雀若找到第一顆種子位置，它就能準確無誤的、計算出並找到人播下的其他種子地方。等人再到地上一看，昨天弄得平平整整的地，好像重新又挖好了播種的坑。人氣呀，但氣有麼用呢?你罵它，它還站在樹杈上，對著你，嘰嘰喳喳歡鬧著。你也只好不氣了。
婆婆栽種了十幾棵番茄。用婆婆的話說，這番茄麼好吃，酸得要命。可婆婆為什麼種了呢，是聽說了有營養。在我印象中，婆婆種什麼果蔬，都與營養是有關的。比方說高梁、紅苕，黃豆、菠菜，特別是大前年，大姑姐不知從哪兒弄回一盆草，故其名曰：冬蟲夏草。在婆婆耳朵裡，被大姑姐一吹棒這草的好，這下可不得了，婆婆就視為營養極品，騰出一整塊菜地就種這冬蟲夏草。待到收穫的季節，她把這些根莖，洗淨，棲幹，用袋子包好，和公公一個冬天都用來泡水喝。隨著年齡的增大，公婆這兩年的耳朵都不好使，相公認為是吃了這冬蟲夏草致的，勸著婆婆少種。婆婆嘴上答應著，行動如舊，今年還是有半園的冬蟲夏草等著收割。
今年番茄的種子，是我專從縣城買回來種上的，所以我也格外關注它的長勢如否?番茄開始結了，青的，紅的，半青半紅的，掛了不少。聽著婆婆說麻雀偷吃我們的番茄，就低頭去打量，果不其然，每個成熟的番茄，幾乎都被麻雀偷吃了幾口。這時，我也不由抬起頭，對站在樹枝上，對我又歡又唱的小小麻雀刮目相看了。這番茄青著時，它不會吃;待長得成熟了，主人正準備採摘時，它就突然先下手了。你看這紅彤彤的、肉墩墩的番茄，被它們尖尖的喙，打了不少的洞，像個打耙場上的耙，讓人看得又氣又恨又拿它沒辦法。婆婆還是把破了幾個洞的番茄摘了幾個，一邊說：面相不好看，吃還是一樣的。
婆婆摘回番茄，中午就做了蛋炒番茄，確實好吃。
婆婆園子的菜，都是土肥種出來的，即使我們在小縣城，整天塵土飛揚，你真正也難吃到一口這樣又土又香的美味兒。也就好著這口美味兒，隨著歲月逝去，隨著對身邊的人情和世事淡然，對溫暖土地的熱愛，以及對土地上生長出來的的每一份收穫，這幾年，我是越來越嚮往了。
要像婆婆一樣，有一塊屬於我的菜園那該多美好一件事啊。
我要是有我的菜園，我一定要把我想種的菜都栽上，那怕只夠栽一棵白菜，我也要讓它長得碧綠綠的;種上一株茄子，它的果實，一定是壯壯實實的。如果……如果它們旁邊長了雜草，我也像婆婆一樣，決不去扯掉它，我要讓雜草和我的菜，作個伴兒，我不在跟前時，我也允許它們在背後說說我的壞話兒。如果……也有麻雀光臨我的菜園了，歡迎，說明我種的菜是多麼綠色啊，連天上飛的，都想下來嘗一口。還有還有……我的小眼鏡從學校回來了，吃上一口老媽種的菜，她會驚異到什麼程度?!
都無法想象。
我的菜園在哪裡?陽臺。我家沒有封閉的陽臺，不就是我現成的菜園子嗎?!
感謝一路的貧困。92年，這房子是相公單位集資房的，100平，要三萬元。對於我們只有不到兩千塊存款的小夫妻來說，這無疑是個天文數字。好在我們那時年青，手上沒錢不怕，我們都敢借。93年，小眼鏡也出生了，我們有孩子了，我們要有一套我們的住房，這是我們最終的認為。我回孃家，相公回他的家，厚著臉皮向父母、親戚借。三五百起碼，最高的借到三千，用了三年，我們才借足三萬塊錢。搬進房子前一個星期，相公才找人裝修。那時也談不上裝修，就是讓人把水電安了。搬進房子後，我們五年後才安上窗簾。小眼鏡快上國小了，我們房款還沒還清。一天，一個親戚跑來催還我們的借款，因無法拿出借他的五百錢，相公打電話給他父親借也無果時，他還想到賣血還債……這些苦難的日子，我們慢慢地都度過來了，真正對這套房子，作了一個簡單的裝修時，已經是十年後的事了。而陽臺，我因好著這線敞亮的陽光，我們一直沒有封閉它。
一棟房子，有二十戶，近些年，有一大半住戶，重新裝修了房子。現在的人，注重隱私，陽臺也幾乎都封閉起來了，成了自己私人空間。我家陽臺沒有封閉，在我們小區也格外顯眼，就像一個衣著光鮮的人，莫名其妙地向著別人張著一張嘴。確實不好看，但這下，又確實滿足了我。我理想的菜園子，原來在二十多年前就給我準備好了啊。
過去，我家陽臺擺了十幾盆花草，路過我家陽臺的人，都會對我家陽臺的花草贊上幾句，誇我把這些花草養得好。生人，我只是笑笑不答，有些熟人，特別是特別熟的人，死活也不相信陽臺的花草是我種出來的，肯定是買的。我說我從來不買花，買花就買鮮花玩玩唄，還種個麼事花?!這樣熟人也好忽悠過去。特別是特別那些難緾的熟人，一定要討教我如何把這些花草養得如此好? 是如何移栽的?用了什麼肥?我就答不上來了，只好說：問麼事問麼事，都是我要的。他立馬又問我是如何要的?我說：我一要就要到呀。熟人這才哈哈大笑，原因如此。確實如此，我向過汪洋老師，向過周老師家的周姨要過。只要我上他們家玩，看到他們家陽臺的花養得好，我就要：把這盆花送我。沒有商量。臨走時，他們基本上給我準備好了。有時，我臨時沒帶走，隔一兩天，他們還會打電話追我去拿。所以，我家陽臺燦爛的花草，有一大部分功勞，要算到可愛汪老師和可親周姨的身上。
也像婆婆一樣，我把陽臺分成左邊和右邊。我左邊種花草，右邊我種菜。從一盆小白菜試種後，越種越是上癮。用近三年時間，我幾乎把我家不能用、或還可以將就著用的大盆、細盆，把在底部打了洞，盛上土，培上各式蔬菜。盆種蔬菜長勢緩慢很多，而且土壤易幹，基本上一天要保證澆水一次，夏天要早晚各一次，這些蔬菜才不致於乾死掉。如果你還是個心細的人，你早上起早些，盯著一顆正在生長的茄子，看，不眨眼地看，你會看著從那兩片寬大的葉子中間的縫隙中，冒出一個紫色的小花蕾，迎著清晨的雨露，聽得見它在歡欣地綻放的聲音。
還有草莓花，細細的、白白的，堅定地迎著陽光長，你怎麼也無法想象，把它們與紅通通的、壯碩的、盈滿甜汁的大草莓聯想在一起。還有青椒，更是讓人想不到，它長到不到半尺時，就開始開花了，再長一節，它又開一層。我仔細地觀察了青椒，它幾乎是長一節就開出一層花兒，結出一層果實來。一顆小小的株杆，能結出幾十個青椒來，要是像人，這計劃生育還麼樣搞?好在它就是顆青椒，就由著性子地去生吧，生得越多，是越討主人歡喜的。
果實就是如此神奇。
最最值得一提的，是我在陽臺上種的一株葡萄。這株葡萄是我羅田的好友笑冰讓它坐從羅田開往浠水的公交車來的。笑冰給我帶來十株葡萄秧兒，我本是想回到婆婆那裡開一片小小葡萄園子，待它們成熟時，我可能也到了快退休的時間，正好可以坐在葡萄架下，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或與人聊天，一邊或看看書，一邊也打打野發發愣，這是多麼愜意的生活。帶回去九株葡萄苗兒(婆婆沒栽活一棵)，我留下了一棵。留下一株幹嘛呢?我想種在陽臺上。
陽臺種葡萄，十個有九個說不中，因為葡萄藤太能長了，到時往哪兒牽?我不以為然，笑冰說了，這是優良品種，既然是優良的，它肯定就會看風使舵，長到沒地方牽了，它肯定就不會長了，再長，它就不配做優良人才了!種葡萄，小盆自然不行，得找個大的器物。有了，我一個在中百工作的小姐妹，給我送來了一個長方形的、用來運送鮮葡萄的泡沫箱子。她能幹，箱子送來後，就把我家吃飯的筷子，在箱子底下打了幾眼洞，說用於瀝水，然後，她乾脆又騎車打轉，到她自做的房子的菜園地裡，給我送來一大袋子肥土，填滿泡沫箱子後，就把這株葡萄栽上去了。她是行家，教我要注意澆水，連著一兩個星期，如果看見這枯枯的藤上長出新綠的芽，說明就活了，就等著將來吃葡萄了。她還笑著說，我要是吃不了，她就找中百的頭兒商量，把我種的葡萄，帶到中百去賣，錢，一分也不會少給我。我笑著說：等賺了好多錢了，我就帶你去臺灣逛逛……說歸說，笑歸笑，我的葡萄經過兩年生長，今年長勢格外茂盛，藤是藤，葉是葉，佔據了五分之一的陽臺。只是還沒結果實，說是要滿三年才結果實，那還要等到明年了。
如今，我家陽臺的園子，種了約二十多盆花草外，我種了青椒、茄子、草莓、韭菜、小白菜、湯菜、葡萄，還有兩棵絲瓜。絲瓜也是要牽藤的，也是要大器物栽。昨天，相公就搬回了一個大花缽，土壤足夠絲瓜的營養的。樓下的人見我忙悠，笑著問我：這絲瓜要是掉到他家大門上了，可不可以摘一條吃?我說歡迎採摘。樓下的笑說：要是你家陽臺的菜都能掉下來，我家就節約了買菜的錢了。我笑笑說，我繼續努力吧。你們說，天下什麼不可能發生呢!
在陽臺上種園子，已經有三年多歷史了。無論心情好壞，只要我在家，早晚我必須要站在陽臺的園子裡，呆上三五分鐘。站在這些歡欣鼓舞的果蔬面前，你有的，只有滿滿的收穫、喜悅和感動。有人問我，你陽臺種菜，是不是真沒有再買菜?我一臉鄙見。真沒文化。這些年過去了，你還沒看出來，姐如其說種的是菜，不如說姐種的是一種樂趣。
你有樂趣嗎?
如果你沒有，就開一片園子吧。有了園子，有了與土地親膚的感覺，你肯定什麼就擁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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