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風景中，我最喜歡看人。
在天橋上看，在馬路邊看，在商場裡看，在飯館裡看。最多，也最有意義的，是在廣場上看。
印象深的，有北碚的廣場，楊家坪廣場，觀音橋廣場。
那年冬天，我住在文星灣，壓抑痛苦得不得了，全是負面情緒。我刻意疏遠人群，圖書館，居所，兩點一線。
那天，我去新華書店逛逛，轉了一圈，沒找到喜歡看的書。出門，在一家包子鋪吃了碗稀飯，然後走路去廣場。
廣場上有座椅，那天陽光很好。我在廣場上呆坐到下午，眼睛看著過往人群，腦子想著稀奇古怪的事，突然間，福至心靈，所有負面情緒一掃而空，人變得歡喜輕鬆。
很慢形容我那天的喜悅，那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後一年，深秋，我住觀音橋北城旺角的求職公寓。重感冒，一個多月了還沒好。在布農阿奴法國餐廳幹了一個多星期，覺得沒勁，沒幹了。整個人是閒置狀態。我要麼就去地下書城看書，要麼就傻傻坐在觀音橋廣場上。
我記得有一天，也是晴天，我坐在觀音橋廣場的一塊大石頭上，靜靜地看人群，看到天黑，看到人們開始跳廣場舞，我才離開。
那天，我一直在聽鮑勃.迪倫《風暴》那張專輯，有幾首歌很長，十幾分鍾，旋律很好，像史詩。
人群並沒有給我更多感悟，幾天後，我搬去九龍坡，在巴國城花王園藝做植物護理師。
又一年，我搬去黃桷坪住。有時，我會去長江邊上，默坐一天。有時，我會去楊家坪廣場，呆坐半晌。
在楊家坪的時候，我已經讀過很多經書了。再看人群，會有異樣的感覺。會漠視很多東西，覺得無足輕重。
我當然也在解放碑廣場上靜坐過，那裡人更多。
每次靜坐看人，都有些感悟的。
譬如在解放碑，我想到的是，世間所有事，都是因緣聚合的。你若想做成某件事，就得聚集某些因緣。若不幸失敗了，無須傷心，緣聚緣散而已。
譬如在楊家坪，我想到的是空。輕軌架在楊家坪廣場上，周圍是或老或新的房子，看去堅實異常的世界，其實不堪一擊。人由地水風火構成，房子由各種物質構成，人會死，房子會垮塌，世界在物理層面只是一種聚合幻象，在時間層面無時無刻不在合攏消散。
在觀音橋，我想到的是痴。貪嗔痴，痴是因。人們痴痴傻傻，瘋瘋癲癲，渾渾噩噩，昏昏沉沉。販夫走卒，達官貴人，都在顛倒夢想。乍一看，每個人都不同;仔細分辨，並無分別。
某日，在辦公室，我給同事講，我說你看，對面的寫字樓，商場，馬路，汽車，這些東西有什麼特點?你想不出來吧?我告訴你，這是個祕密，你別告訴別人。它們共同的特點，就是它們都是人搞出來的，起因於某個念頭。有天，有個房地產商覺得，在這地方修寫字樓，應該能掙錢，於是就投資來修了;又一個地產商覺得這這邊適合搞個商場，於是商場拔地而起;政府，商家，消費者，打工者，都因為某個念頭而聚集到了一起。你能從中領悟到什麼?起心動念太重要了，對不對。
再看我們這個世界，哪件事不是源於起心動念的。你有想法，然後去做，總會有反饋的。未必如願，因為因緣未到。你真想做，有志者，事竟成。
【本文作者：李日白 (微信公眾號：日白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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