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日子最有味
上午，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走進我的辦公室，我以為是找人。正要開口，他卻先開了口。原來是幾年前和我在一個院子裡租房住的鄰居。其實當時租住的是他的兒子，兒子和兒媳都在縣北一所中學教書，孫女在縣城的幼兒園上學。她是和老伴幫兒子照管孫子才和我們成為鄰居的。20xx年的時候，他的兒媳調到了縣城一所學校，又在縣城買了房子，能照看女兒了，他們一家就從租住的地方搬走了。兩三年後，我也從那裡搬走了。因為是普通的租房鄰居，所以儘管閒暇時，偶爾也會想起他們，但一直沒有聯絡。
一晃六年過去了，不曾想他會輾轉找到我辦公室來。他搬離租住的地方時，我還在原來的單位工作，前年調離了。他先到我原來的單位打聽了，才到這兒找到我。我幾乎認不出他了，他說了他兒子的名字，我才恍然想起。我以為他找我有什麼事，但又想他不會有什麼事找我的。寒暄了兩句，他很快說明了來意。他是要問清我在哪兒住，他和老伴要去我家裡坐坐，看看我的妻子和孩子。她老家在縣南，和我妻子一個親戚同村，一起租住的時候自然有閒聊的共同語言。他們照管的孫女又和我女兒同歲，當時常在一起玩。這幾年，他和老伴也一直在縣上另外租住了房子，專門照看他大兒子在縣上上學的兩個孩子，因為身體的原因，過幾天等兩個孫子考完試，他們就回縣南鄉下去了，不再上縣城來住了，所以，回去之前，想去看看我們。
老人很健談。在我辦公室坐了幾十分鐘，給我講了好多事兒。講他現在還在縣北的中學教書的二兒子當時買房子的情形。那時候房價還不高，他一直不想讓買房，但是，兒子要買，又有從陝南過來和女兒同住的他的岳父支援，兒子最終還是買了房子。想不到，買了房的那年年底，房價就直線上升。儘管當時他和親戚們都墊了好多錢，但是，房價一升，他就慶幸買房買對了。他連聲說了幾次“買對了”的話，可見他心裡是多麼欣慰，又是多麼不易。他二兒子的媳婦是兒子大學的同學，畢業後隨兒子分配到本縣來的，老家在陝南地區。他給我講二兒子買車的事兒時，又講到陝南他的親家。講親家有一兒一女，女兒遠嫁到這裡，唯一的兒子又遠在武漢工作，親家年齡比他還大點，兒女照顧不方便。但是親家兒子的工作單位好，他二兒子買車時親家的兒子給幫了不少忙。他沒到縣上來時，在他們鄉政府邊上開過一個小商店，我因工作在那裡呆過一段時間，也去過他的商店。所以他給我講他大兒子的情況時，又講到他為什麼開那個商店，又為什麼關停了商店，講他大兒子現在在一家高速路服務區做事，講家裡還有十幾畝地，刨去肥料等投入一年僅收入幾千元，不如兒子在服務區一年萬餘元的收入來得穩當。講他和老伴這幾年在縣上照管大兒子的兩個孩子上學，孩子多麼淘氣，不聽話，讓他和老伴很無奈。
送走老人，我忽然覺得心裡很感動，很溫暖。我知道，這感動和溫暖來自於僅僅在一個院子裡一起阻住了幾年的鄰居，這麼長時間還記掛著我們，而且在六七年後還打聽住址要來看我們。但是，又不僅僅如此。這感動和溫暖更多地來自老人給我講的他們家、他的兩個兒子，以及他遠在陝南的親家和親家的兒子工作這些點點滴滴、瑣瑣碎碎的的事情。從他這些點滴瑣碎的事情，我覺得我看到了許許多多像他、像我一樣的平常人家的平常日子，一樣的瑣碎，一樣的充滿快樂和煩惱。不是麼?哪一個平常人家的日子不是在一日三餐中，在為兒女上學工作的操心和煩憂中，在買房買車的期盼或煩惱中，在親情的往來聯絡中，在為生計而忙碌、艱難中度過的?
日子好像一隻酒杯，每一個平常人家都有一隻這樣的杯子，每一家在杯子裡面裝的酒，都是像我的老鄰居講的那樣的點點滴滴、瑣瑣碎碎的事情，只是每一家的事情內容不一樣，就像酒的味道，都是一樣的苦和辣，但是苦和辣的程度不一樣。回想著老人給我講的那些細碎的事情，我覺得，日子就是因為有了這些細碎的事情而充實、而富有滋味。也許在我們經歷這些事情的時候，有快樂，也有煩惱，有愉悅，也有憂愁，有欣慰，也有失落，就像老人給我講的，有兒子買了房的欣慰，也有年齡大了照顧兩個不聽話的孫子的勞累和無奈，有大兒子對在服務區謀到差事的滿意，也有種地效益不高的煩擾。但是，唯有如此，日子才飽滿充實，才有不同的、適合每個尋常人家的味道。也只有這種平平常常的日子才最有味、最動人。
本文作者： 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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