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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花落知多少朗誦(精選3篇)

欄目: 朗誦稿 / 釋出於: / 人氣:2.83W

夢裡花落知多少朗誦 篇1

那一年的冬天,我們正要從丹娜麗芙島搬家回到大迦納利島自己的房子裡去。

夢裡花落知多少朗誦(精選3篇)

一年的工作已經結束,美麗無比的人造海灘引進了澄藍平靜的海水。

荷西與我坐在完工的堤邊,看也看不厭的面對著那份成績欣賞,景觀工程的快樂是不同凡響的。

我們自黃昏一直在海邊坐到子夜,正是除夕,一朵朵怒放的煙火,在漆黑的天空裡如夢如幻地亮滅在我們仰著的臉上。

濱海大道上擠滿著快樂的人群。鐘敲十二響的時候,荷西將我抱在手臂裡,說:“快許十二個願望,心裡重複著十二句同樣的話:“但願人長久,但願人長久,但願人長久,但願人長久——”

送走了去年,新的一年來了。

荷西由堤防上先跳了下地,伸手接過跳落在他手臂中的我。

我們十指交纏,面對面地凝望了一會兒,在煙火起落的五色光影下,微笑著說:“新年快樂!”然後輕輕一吻。

我突然有些淚溼,賴在他的懷裡不肯舉步。

新年總是使人惆悵,這一年又更是來得如真如幻。許了願的下一句對夫妻來說並不太吉利,說完了才回過意來,竟是心慌。

“你許了什麼願。”我輕輕問他。

“不能說出來的,說了就不靈了。”

我勾住他的脖子不放手,荷西知我怕冷,將我捲進他的大夾克裡去。我再看他,他的眸光炯炯如星,裡面反映著我的臉。

“好啦!回去裝行李,明天清早回家去羅!”

他輕拍了我一下背,我失聲喊起來:“但願永遠這樣下去,不要有明天了!”

“當然要永遠下去,可是我們得先回家,來,不要這個樣子。”

一路上走回租來的公寓去,我們的手緊緊交握著,好像要將彼此的生命握進永恆。

而我的心,卻是悲傷的,在一個新年剛剛來臨的第一個時辰裡,因為幸福滿溢,我怕得悲傷。

不肯在租來的地方多留一分一秒,收拾了零雜東西,塞滿了一車子。清晨六時的碼頭上,一輛小白車在等渡輪。

新年沒有旅行的人,可是我們急著要回到自己的房子裡去。

關了一年的家,野草齊膝,灰塵滿室,對著那片荒涼,竟是焦急心痛,顧不得新年不新年,兩人馬上動手清掃起來。

不過靜了兩個多月的家居生活,那日上午在院中給花灑水,送電報的朋友在木柵門外喊著:“Echo,一封給荷西的電報呢!”

我匆匆跑過去,心裡撲撲的亂跳起來,不要是馬德里的家人出了什麼事吧!電報總使人心慌意亂。

“亂撕什麼嘛!先給籤個字。”朋友在摩托車上說。

我胡亂簽了個名,一面回身喊車房內的荷西。

“你先不要怕嘛!給我看。”荷西一把搶了過去。

原來是新工作來了,要他火速去拉芭瑪島報到。

只不過幾小時的光景,我從機場一個人回來,荷西走了。

離島不算遠,螺旋槳飛機過去也得四十五分鐘,那兒正在建新機場,新港口。只因沒有什麼人去那最外的荒寂之島,大的渡輪也就不去那邊了。

雖然知道荷西能夠照顧自己的衣食起居,看他每一度提著小箱子離家,仍然使我不捨而辛酸。

家裡失了荷西便失了生命,再好也是枉然。

過了一星期漫長的等待,那邊電報來了。

“租不到房子,你先來,我們住旅館。”

剛剛整理的家又給鎖了起來,鄰居們一再的對我建議:

“你住家裡,荷西周末回來一天半,他那邊住單身宿舍,不是經濟些嘛!”

我怎麼能肯。匆忙去打聽貨船的航道,將雜物、一籠金絲雀和汽車託運過去,自己推著一隻衣箱上機走了。

當飛機著陸在靜靜小小的荒涼機場時,又看見了重沉沉的大火山,那兩座黑裡帶火藍的大山。

我的喉嚨突然卡住了,心裡一陣鬱悶,說不出的悶,壓倒了重聚的歡樂和期待。

荷西一隻手提著箱子,另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向機場外面走去。

“這個島不對勁!”我悶悶的說。

“上次我們來玩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的嗎。”

“不曉得,心裡怪怪的,看見它,一陣想哭似的感覺。”我的手拉住他皮帶上的絆扣不放。

“不要亂想,風景好的地方太多了,剛剛趕上看杏花呢!”

他輕輕摸了一下我的頭髮又安慰似的親了我一下。

只有兩萬人居住的小城裡租不到房子。我們搬進了一房一廳連一小廚房的公寓旅館。收入的一大半付給了這份固執相守。

安置好新家的第三日,家中已經開始請客了,婚後幾年來,荷西第一回做了小組長,水裡另外四個同事沒有帶家眷,有兩個還依然單身。我們的家,伙食總比外邊的好些,為著荷西愛朋友的真心,為著他熱切期望將他溫馨的家讓朋友分享,我曉得,在他內心深處,亦是因為有了我而驕傲,這份感激當然是全心全意的在家事上回報了他。

島上的日子歲月悠長,我們看不到外地的報紙,本島的那份又編得有若鄉情。久而久之,世外的訊息對我們已不很重要,只是守著海,守著家,守著彼此。每聽見荷西下工回來時那急促的腳步聲上樓,我的心便是歡喜。

六年了,回家時的他,怎麼仍是一樣跑著來的,不能慢慢的走嗎?六年一瞬,結婚好似是昨天的事情,而兩人已共過了多少悲歡歲月。

小地方人情溫暖,住上不久,便是深山裡農家討杯水喝,拿出來的必是自釀的葡萄酒,再送一滿懷的鮮花。

我們也是記恩的人,馬鈴薯成熟的季節,星期天的田裡,總有兩人的身影彎腰幫忙收穫。做熱了,跳進蓄水池裡遊個泳,趴在荷西的肩上浮沉,大喊大叫,便是不肯鬆手。

過去的日子,在別的島上,我們有時發了神經病,也是爭吵的。

有一回,兩人講好了靜心念英文,夜間電視也約好不許開,對著一盞孤燈就在飯桌前釘住了。

講好只念一小時,唸了二十分鐘,被教的人偷看了一下手錶,再念了十分鐘,一個音節發了二十次還是不正確,荷西又偷看了一下手腕。知道自己人是不能教自己人的,看見他的動作,手中的原子筆啪一下丟了過去,他那邊的拍紙簿譁一下摔了過來,還怒喊了一聲:“你這傻瓜女人!”

第一次被荷西罵重話,我呆了幾分鐘,也不知回罵,衝進浴室拿了剪刀便絞頭髮,邊剪邊哭,長髮亂七八糟的掉了一地。

荷西追進來,看見我發瘋,竟也不上來搶,只是倚門冷笑:“你也不必這種樣子,我走好了。”

說完車鑰匙一拿,門砰一下關上離家出走去了。

我衝到陽臺上去看,淒厲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哪裡肯停下來,車子唰一下就不見了。

那一個長夜,是怎麼熬下來的,自己都迷糊了。只念著離家的人身上沒有錢,那麼狂怒而去,又出不出車禍。

清晨五點多他輕輕的回來了,我趴在床上不說話,臉也哭腫了。離開父母家那麼多年了,誰的委屈也能受下,只有荷西,他不能對我凶一句,在他面前,我是不設防的啊!

荷西用冰給我冰臉,又拉著我去看鏡子,拿起剪刀來替我補救剪得狗啃似的短髮。一刀一刀細心的給我勉強修修整齊,口中嘆著:“只不過氣頭上罵了你一句,居然絞頭髮,要是一日我死了呢——”

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令我大慟,反身抱住他大哭起來,兩人纏了一身的碎髮,就是不肯放手。

到了新的離島上,我的頭髮才長到齊肩,不能梳長辮子,兩人卻是再也不吵了。

依山背海而築的小城是那麼的安詳,只兩條街的市集便是一切了。

我們從不刻意結交朋友,幾個月住下來,朋友雪球似的越滾越大,他們對我們真摯友愛,三教九流,全是真心。

週末必然是給朋友們佔去了,爬山,下海,田裡幫忙,林中採野果,不然找個老學校,深夜睡袋裡半縮著講巫術和鬼故事,一群島上的瘋子,在這世外桃源的天涯地角躲著做神仙。有時候,我快樂得總以為是與荷西一同死了,掉到這個沒有時空的地方來。

那時候,我的心臟又不好了,累多了胸口的壓迫來,絞痛也來。小小一袋菜場買回來的用品,竟然不能一口氣提上四樓。

不敢跟荷西講,悄悄的跑去看醫生,每看回來總是正常又正常。

荷西下班是下午四點,以後全是我們的時間,那一陣不出去瘋玩了。黃昏的陽臺上,對著大海,半杯紅酒,幾碟小菜,再加一盤象棋,靜靜的對弈到天上的星星由海中升起。

有一晚我們走路去看恐怖片,老舊的戲院裡樓上樓下數來數去只有五個人,鐵椅子漆成鋁灰色,冰冷冷的,然後迷霧悽悽的山城裡一群群鬼飄了出來捉過路的人。

深夜散場時海潮正漲,浪花拍打到街道上來。我們被電影和影院嚇得徹骨,兩人牽了手在一片水霧中穿著飛奔回家,跑著跑著我格格的笑了,掙開了荷西,獨自一人拚命的快跑,他鬼也似的在後面又喊又追。

還沒到家,心絞痛突然發了,衝了幾步,抱住電線杆不敢動。

荷西驚問我怎麼了,我指指左邊的胸口不能回答。

那一回,是他揹我上四樓的。背了回去,心不再痛了,兩人握著手靜靜醒到天明。

然後,纏著我已經幾年的噩夢又緊密的回來了,夢裡總是在上車,上車要去什麼令我害怕的地方,夢裡是一個人,沒有荷西。

多少個夜晚,冷汗透溼的從夢魅裡逃出來,發覺手被荷西握著,他在身畔沉睡,我的淚便是滿頰。我知道了,大概知道了那個生死的預告。

以為先走的會是我,悄悄的去公證人處寫下了遺囑。

時間不多了,雖然白日裡仍是一樣笑嘻嘻的洗他的衣服,這份預感是不是也傳染了荷西。

即使是岸上的機器壞了一個螺絲釘,只修兩小時,荷西也不肯在工地等,不怕麻煩的脫掉潛水衣就往家裡跑,家裡的妻子不在,他便大街小巷的去找,一家一家店鋪問過去:

“看見Echo沒有?看見Echo沒有?”

找到了什麼地方的我,雙手環上來,也不避人的微笑痴看著妻子,然後兩人一路拉著手,提著菜籃往工地走去,走到已是又要下水的時候了。

總覺相聚的因緣不長了,尤其是我,朋友們來的週末的活動,總拿身體不好擋了回去。

週五帳篷和睡袋悄悄裝上車,海邊無人的地方搭著臨時的家,摸著黑去捉螃蟹,礁石的夾縫裡兩盞鎊鎊的黃燈扣在頭上,浪潮聲裡只聽見兩人一聲聲狂喊來去的只是彼此的名字。那種喊法,天地也給動搖了,我們尚是不知不覺。

每天早晨,買了菜蔬水果鮮花,總也捨不得回家,鄰居的腳踏車是讓我騎的,網籃裡放著水彩似的一片顏色便往碼頭跑。騎進碼頭,第一個看見我的岸上工人總會笑著指方向:

“今天在那邊,再往下騎——”

車子還沒騎完偌大的工地,那邊岸上助手就拉訊號,等我車一停,水裡的人浮了起來,我跪在堤防邊向他伸手,荷西早已跳了上來。

大西洋的晴空下,就算分食一袋櫻桃也是好的,靠著荷西,左邊的衣袖總是溼的。

不過幾分鐘吧,荷西的手指輕輕按一下我的嘴脣,笑一笑,又沉回海中去了。

每見他下沉,我總是望得痴了過去。

岸上的助手有一次問我:“你們結婚幾年了?”

“再一個月就六年了。”我仍是在水中張望那個已經看不見了的人,心裡慌慌的。

“好得這個樣子,誰看了你們也是不懂!”

我聽了笑笑便上車了,眼睛越騎越溼,明明上一秒還在一起的,明明好好的做著夫妻,怎麼一分手竟是魂牽夢縈起來。

家居的日子沒有敢浪費,扣除了房租,日子也是緊了些。

有時候中午才到碼頭,荷西跟幾個朋友站著就在等我去。

“Echo,銀行裡還有多少錢?”荷西當著人便喊出來。

“兩萬,怎麼?”

“去拿來,有急用,拿一萬二出來!”

當著朋友面前,絕對不給荷西難堪。掉頭便去提錢,他說的數目一個折扣也不少,匆匆交給尚是溼溼的他,他一轉手遞給了朋友。

回家去我一人悶了一場,有時次數多了,也是會委屈掉眼淚的。哪裡知道那是荷西在人間放的利息,才不過多久,朋友們便傾淚回報在我的身上了呢?

結婚紀念的那一天,荷西沒有按時回家,我擔心了,車子給他開了去,我借了腳踏車要去找人,才下樓呢,他回來了,臉上竟是有些不自在。

匆匆忙忙給他開飯——我們一日只吃一頓的正餐。坐下來向他舉舉杯,驚見桌上一個紅絨盒子,開啟一看,裡面一隻羅馬字的老式女用手錶。

“你先別生氣問價錢,是加班來的外快——”他喊了起來。

我微微的笑了,沒有氣,痛惜他神經病,買個表還多下幾小時的水。那麼借朋友的錢又怎麼不知去討呢?

結婚六年之後,終於有了一隻手錶。

“以後的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忘掉我,讓它來替你數。”荷西走過來雙手在我身後環住。

又是這樣不祥的句子,教人心驚。

那一個晚上,荷西睡去了,海潮聲裡,我一直在回想少年時的他,十七歲時那個大樹下痴情的女孩子,十三年後在我枕畔共著呼吸的親人。

我一時裡發了瘋,推醒了他,輕輕的喊名字,他醒不全,我跟他說:“荷西,我愛你!”

“你說什麼?”他全然的駭醒了,坐了起來。

“我說,我愛你!”黑暗中為什麼又是有些嗚咽。

“等你這句話等了那麼多年,你終是說了!”

“今夜告訴你了,是愛你的,愛你勝於自己的生命,荷西——”

那邊不等我講下去,孩子似的撲上來纏住我,六年的夫妻了,竟然為著這幾句對話,在深夜裡淚溼滿頰。

醒來荷西已經不見了,沒有見到他吃早餐使我不安歉疚,匆匆忙忙跑去廚房看,洗淨的牛奶杯裡居然插著一朵清晨的鮮花。

我痴坐到快正午。這樣的夜半私語,海枯石爛,為什麼一日氾濫一日。是我們的緣數要到了嗎?不會有的事情,只是自己太幸福了才生出的懼怕吧!

照例去工地送點心,兩人見了面竟是赧然。就連對看一眼都是不敢,只拿了水果核丟來丟去的鬧著。

一日我見陽光正好,不等荷西回來,獨自洗了四床被單。

搬家從來不肯帶洗衣機,去外面洗又多一層往返和花費,不如自己動手搓洗來得方便。

天台上晾好了床單還在放夾子的時候心又悶起來了,接著熟悉的絞痛又來。我丟下了水桶便往樓下走,進門覺著左手臂麻麻的感覺,知道是不太好了,快喝一口烈酒,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

荷西沒見我去送點心,中午穿著潛水衣便開車回來了。

“沒什麼,洗被單累出來了。”我懨懨的說。

“誰叫你不等我洗的——”他趴在我床邊跪著。

“沒有病,何必急呢!醫生不是查了又查了嗎。來,坐過來……”

他溼溼的就在我身邊一靠,若有所思的樣子。

“荷西——”我說:“要是我死了,你一定答應我再娶,溫柔些的女孩子好,聽見沒有——”

“你神經!講這些做什麼——”

“不神經,先跟你講清楚,不再婚,我是靈魂永遠都不能安息的。”

“你最近不正常,不跟你講話。要是你死了,我一把火把家燒掉,然後上船去飄到老死——”

“放火也可以,只要你再娶——”

荷西瞪了我一眼,只見他快步走出去,頭低低的,大門輕輕釦上了。

一直以為是我,一直預感的是自己,對著一分一秒都是恐懼,都是不捨,都是牽掛。而那個噩夢,一日密似一日的糾纏著上來。

平凡的夫婦和我們,想起生死,仍是一片茫茫,失去了另一個的日子,將是什麼樣的歲月?我不能先走,荷西失了我要痛瘋掉的。

一點也不明白,只是茫然的等待著。

有時候我在陽臺上坐著跟荷西看漁船打魚,夕陽晚照,涼風徐來,我摸摸他的頸子,竟會無端落淚。

荷西不敢說什麼,他只說這美麗的島對我不合適,快快做完第一期工程,不再續約,我們回家去的好。

只有我心裡明白,我沒有發瘋,是將有大苦難來了。

那一年,我們沒有過完秋天。

荷西,我回來了,幾個月前一襲黑衣離去,而今穿著綵衣回來,你看了歡喜嗎?

向你告別的時候,陽光正烈,寂寂的墓園裡,只有蟬鳴的聲音。

我坐在地上,在你永眠的身邊,雙手環住我們的十字架。

我的手指,一遍一又一遍輕輕劃過你的名字——荷西·馬利安·葛羅。

我一次又一次的愛撫著你,就似每一次輕輕摸著你的頭髮一般的依戀和溫柔。

我在心裡對你說——荷西,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這一句讓你等了十三年的話,讓我用殘生的歲月悄悄的只講給你一個人聽吧!

我親吻著你的名字,一次,一次,又一次,雖然口中一直叫著“荷西安息!荷西安息!”可是我的雙臂,不肯放下你。

我又對你說:“荷西,你乖乖的睡,我去一趟中國就回來陪你,不要悲傷,你只是睡了!”

結婚以前,在塞哥維亞的雪地裡,已經換過了心,你帶去的那顆是我的,我身上的,是你。

埋下去的,是你,也是我。走了的,是我們。

我拿出縫好的小白布口袋來,黑絲帶裡,系進了一握你墳上的黃土。跟我走吧,我愛的人!跟著我是否才叫真正安息呢?

我替你再度整理了一下滿瓶的鮮花,血也似的深紅的玫瑰。留給你,過幾日也是枯殘,而我,要回中國去了,荷西,這是怎麼回事,一瞬間花落人亡,荷西,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離去的時刻到了,我幾度想放開你,又幾次緊緊抱住你的名字不能放手。黃土下的你寂寞,而我,也是孤伶伶,為什麼不能也躺在你的身邊。

父母在山下巴巴的等待著我。荷西,我現在不能做什麼,只有你曉得,你妻子的心,是埋在什麼地方。

蒼天,你不說話,對我,天地間最大的奧祕是荷西,而你,不說什麼的收了回去,只讓我淚眼仰望晴空。

我最後一次親吻了你,荷西,給我勇氣,放掉你大步走開吧!

我揹著你狂奔而去,跑了一大段路,忍不住停下來回首,我再度向你跑回去,撲倒在你的身上痛哭。

我愛的人,不忍留下你一個人在黑暗裡,在那個地方,又到了那兒去握住你的手安睡?

我趴在地上哭著開始挖土,讓我再將十指挖出鮮血,將你挖出來,再抱你一次,抱到我們一起爛成白骨吧!

那時候,我被哭泣著上來的父母帶走了。我不敢掙扎,只是全身發抖,淚如血湧。最後回首的那一眼,陽光下的十字架亮著新漆。你,沒有一句告別的話留給我。

那個十字架,是你背,也是我背,不到再相見的日子,我知道,我們不會肯放下。

荷西,我永生的丈夫,我守著自己的諾言千山萬水的回來了,不要為我悲傷,你看我,不是穿著你生前最愛看的那件錦繡綵衣來見你了嗎?

下機後去鎮上買鮮花,店裡的人驚見是遠去中國而又回來的我,握住我的雙手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們相視微笑,哪裡都浮上了淚。

我抱著滿懷的鮮花走過小城的石板路,街上的車子停了,裡面不識的人,只對我淡淡的說:“上車來吧!送你去看荷西。”

下了車,我對人點頭道謝,看見了去年你停靈的小屋,心便狂跳起來。在那個房間裡,四支白燭,我握住你冰涼蒼白的雙手,靜靜度過了我們最後的一夜,今生今世最後一個相聚相依的夜晚。

我鼓起勇氣走上了那條通向墓園的煤渣路,一步一步的經過排排安睡外人。我上石階,又上石階,向左轉,遠遠看見了你躺著的那片地,我的步子零亂,我的呼吸急促,我忍不住向你狂奔而去。荷西,我回來了——我奔散了手中的花束,我只是瘋了似的向你跑去。

衝到你的墓前,驚見墓木已拱,十字架舊得有若朽木,你的名字,也淡得看不出是誰了。

我丟了花,撲上去親吻你,萬箭穿心的痛穿透了身體。是我遠走了,你的墳地才如此荒蕪,荷西,我對不起你——不能,我不是坐下來哭你的,先給你插好了花,注滿清水在瓶子裡,然後就要下山去給你買油漆。

來,讓我再抱你一次,就算你已成白骨,仍是春閨夢裡相思又相思的親人啊!

我走路奔著下小城,進了五金店就要淡棕色的亮光漆和小刷子,還去文具店買了黑色的粗芯簽字筆。

路上有我相熟的朋友,我跟他們匆匆擁抱了一下,心神潰散,無法說什麼別後的情形。

銀行的行長好心要伴我再上墓園,我謝了他,只肯他的大車送到門口。

這段時光只是我們的,誰也不能在一旁,荷西,不要急,今天,明天,後天,便是在你的身畔坐到天黑,坐到我也一同睡去。

我再度走進墓園,那邊傳來了丁字鎬的聲音,那個守墓地的在挖什麼人的墳?

我一步一步走進去,馬諾羅看見是我,驚喚了一聲,放下工具向我跑來。

“馬諾羅,我回來了!”我向他伸出手去,他雙手接住我,只是又用袖子去擦汗。

“天熱呢!”他木訥的說。

“是,春天已經盡了。”我說。

這時,我看見一個墳已被挖開,另外一個工人在用鐵條撬開棺材,遠遠的角落裡,站著一個黑衣的女人。

“你們在撿骨?”我問。

馬諾羅點點頭,向那邊的女人望了一眼。

我慢慢的向她走去,她也迎了上來。

“五年了?”我輕輕問她,她也輕輕的點點頭。

“要裝去那裡?”

“馬德里。”

那邊一陣木頭迸裂的聲音,傳來了喊聲:“太太,過來看一下簽字,我們才好裝小箱!”

那個中年婦人的臉上一陣抽動。

我緊握了她一下雙手,她卻不能舉步。

“不看行不行?只簽字。”我忍不住代她喊了回去。

“不行的,不看怎麼交代,怎麼向市政府去繳簽字——”

那邊又喊了過來。

“我代你去看?”我抱住她,在她頰上親了一下。

她點點頭,手絹捂上了眼睛。

我走向已經開啟的棺木,那個躺著的人,看上去不是白骨,連衣服都灰灰的附在身上。

馬諾羅和另外一個掘墳人將那人的大腿一拉,身上的東西灰塵似的飛散了,一天一地的飛灰,白骨,這才露了出來。

我仍是駭了一跳,不覺轉過頭去。

“看到了?”那邊問著。

“我代看了,等會兒這位太太簽字。”

陽光太烈,我奔過去將那不斷抽動著雙肩的孤單女人扶到大樹下去靠著。

我被看見的情景駭得麻了過去,只是一直髮冷發抖。

“一個人來的?”我問她,她點頭。

我抓住她的手,“待會,裝好了小箱,你回旅館去睡一下。”

她又點頭,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

離開了那個女人,我的步伐搖搖晃晃,只怕自己要昏倒下去。

剛剛的那一幕不能一時裡便忘掉,我扶著一棵樹,在短牆上靠了下來,不能恢復那場驚駭,心中如灰如死。

我慢慢的摸到水龍頭那邊的水槽,浸溼了雙臂,再將涼水潑到自己的臉上去。

荷西的墳就在那邊,竟然舉步艱難。

知道你的靈魂不在那黃土下面,可是五年後,荷西,叫我怎麼面對剛才看見的景象在你的身上重演?

我靜坐了很久很久,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再次給自己的臉拚命去浸冷水,這才拿了油漆罐子向墳地走過去。

陽光下,沒有再對荷西說,簽字筆一次次填過刻著的木槽縫裡——荷西·馬利安·葛羅。安息。你的妻子紀念你。

將那幾句話塗得全新,等它們乾透了,再用小刷子開始上亮光漆。

在那個炎熱的午後,花葉裡,一個著綵衣的女人,一遍又一遍的漆著十字架,漆著四周的木珊。沒有淚,她只是在做一個妻子的事情——照顧丈夫。

不要去想五年後的情景,在我的心裡,荷西,你永遠是活著的,一遍又一遍的跑著在回家,跑回家來看望你的妻。

我靠在樹下等油漆乾透,然後再要塗一次,再等它幹,再塗一次,塗出一個新的十字架,我們再一起掮它吧!

我渴了,倦了,也困了。荷西,那麼讓我靠在你身邊。再沒有眼淚,再沒有慟哭,我只是要靠著你,一如過去的年年月月。

我慢慢的睡了過去,雙手掛在你的脖子上。遠方有什麼人在輕輕的唱歌——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

我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兒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

夢裡花落知多少

夢裡花落知多少朗誦 篇2

夢裡花落知多少

誰家的燈未滅,

誰家的人未還。

誰家陌生的窗臺,

誰家姑娘的心事,在惆悵。

——題記

(一)

對於前生,人們總是充滿了好奇與嚮往,或許在前生的故事裡有今生觸控不到的溫暖,也有時光寄託不了的慰藉,還有歲月遺失的美好。一樣的夢境輾轉在每一個夜的深處,某一時刻真以為掙脫了時光的牢籠,輪迴潛入了前生的煙雨中,也許最初的最初,你我都是純白如水的,只是為何到了今生,這樣塵埃遍佈,想不清,猜不透的宿命,把今生的塵埃翻成前生的殘夢,你的樣子在風中刻畫了誰蒼白的流年?

每一個季節,都是一種憂鬱的懷舊。立秋過後,潺潺的雨水滴落在夢的深處,沾染了溼氣的心事,掩蔽在古巷牆角的縫隙,無聲無息典藏了洗卻繁華後的一切過往。許久以來深埋在心裡的愁苦終經不住荒年野月的風,於這一刻在潮溼的季節裡突兀顯著斑駁與悽切,深處的傷心與寂寥,象影子一樣纏繞著自己,剪不斷,理還亂裡,是前世未眠的相思,一生輾轉的痛。

總是不能好好入睡,經年累月的傷吞噬著倔強的執念,終於敗給了曾經,終於輸了全部,不再掙扎,不再奢望,哀與愁纏繞夜色的寂寞,頹廢的文字,凋謝激發出靈魂燦爛的煙花,燈光熄滅那一刻,我聽見滿心的酸楚,譁一聲從寂靜的夜色中劃了過去,夢裡便凝結出一片又一片不敢觸目的荒涼。

近來,睡眠真的很差,不是輾轉難寐,就是反覆做著同樣的夢境。醒來後,清晰記得夢中的場景,只是想不出個究竟。嫋嫋的煙霧在破曉時分縈繞眉梢,眼眸涉過灰濛的的窗臺,空洞的牆壁冷冷泛著沁骨的涼,喃喃自語:或許是代價吧,也許還是微不足道的代價之一。

夢裡是一座荒廢的古宅,天色灰濛,像是遺落了什麼,我尋找著走入無人的院落,清晰記得有一次是有一個人帶領我走入這個院落,路上有陽光,有簇擁的花草,到了院落天色忽然又是灰濛一片,沒有恐懼,心無旁鶩打量著空曠的院子。

院牆斑駁又蜿蜒,佇立在屋簷下,有風輕輕吹起散落在屋簷上的落葉,片片枯黃在眼眸中飄零,它如一個人的淚水,在蒼涼中滑落,我迷茫的眼睛看不懂它凋落的心事。風聲如低泣的聲音,一陣低過一陣,它壓過我心臟的跳動聲,傳到更遠的地方。

寂寞的院落也許孤獨佇立了百年,它像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看慣了春花秋月,嚐盡了世間冷暖,再也沒有什麼豪情可以讓它意氣風華,也沒有什麼風塵可以讓它戀戀不捨。院牆上的青苔沒有了雨水的滋潤,早已乾涸成一片又一片的荒蕪,風起,脫落,留下無名的烙印。

我只是一個過客,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尋找遺落的往事,一次又一次走入你的滄桑,我不懂你無言的背影,亦不懂沉默的玄機。一次次走入,一次次沉淪,密結的心事,結成屋簷角落下的蛛網,爬滿了寂寞,從此,青風伴隨,再也無人懂,無人憐。

(二)

恍然中,我移步到了燈火輝煌的大廳,那燈火通明的大廳裡,與前院的荒涼恍若兩個世界,像偷窺者一樣透過窗櫺的縫隙探知未解的疑惑,猛然,一剪窗影燦若蓮花的笑顏剎時晃花了雙眼,如春,聽見花開的聲音也不為過。溫暖的紅燭搖曳相兩映著那燦若蓮花的笑顏,金冠鳳簪,眉目清秀如畫,身影遺世而獨立,微暖卻又遙遠。

站在廳中,我陷在深深迷惑中,燭光中的人,我一定是見過的,不然怎會這般熟悉,我一定是遺落了什麼,不然怎麼會一次又一次地原路尋回。

思緒忽然峰迴路轉,荒草陌路,浮圖塔,開始在腦海重播一樣向我壓來。。。。。。頓時記憶被擦亮,時光的洪流一剎那間帶著明媚與悲傷席捲而來,將己經遺失的時光又硬生生的拉扯到面前:那燦若蓮花的笑顏不正是我一次次遙望的人嗎?在暖陽芳菲的午後,在雨聲淅瀝的深夜,我一次次地期許,一聲聲嘆息。。。

夢境的情形,是前生,是來世?你我的情,是緣,還是債?

佛說:一剎便是永恆。唯我終究愚昧,未能參透紅塵種種。若非是我自作聰明,使你眉染哀愁深緒,若非是我惡魔一般轟你離開,你怎會走得如此絕望,如此絕決。

愛不能說,真的不能說,一說,就錯了。只是那麼不經意的一瞥,就這樣與你在紅塵中,俗世裡演繹一出如此悲傷的摺子戲。在戲中,我們都是戲裡的戲子,始終無能為力,我們的相逢相依,只是為了完成劇本里既定的遇合,於是,我們用一齣戲的時間,相遇、相知、相愛、相分,而這個過程,也許就是佛家所言的圓滿,緣起,是為了圓滿,緣滅,也是為了圓滿。

只是,我始終想不明,那時情深款款,嬌嗔撒賴,可是你?只是,我始終猜不透,上天這般捉弄你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不是,所有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完成?完成我們這一世的遇見?然後淡忘,而我也必得以今生所有的痴情還你,來生的渡口,便以一碗孟婆湯斷盡今生的記憶,再也不要有一絲絲的糾纏。

曾經,那樣喜歡璀璨的煙花;曾經,那樣喜悅明媚的春色,如今,每每與其錯身而對,心卻是絞痛般疼。終於明白極致以後,必須面對的是凋零,正如你我手中曾纏繞的溫暖與婉約,走過情濃意濃,便漸漸的疏離,繼而破了,碎了,散了。

夢醒了,驚醒了一個無望的等待,也殘破了一段虛設的好景良辰,我已然習慣枕著街燈最後的餘溫沉沉睡去,習慣醒了換一個面容投入到陌生的人流中,習慣了把最深的痛楚放在心裡最隱祕的地方,當愛到不能再愛,也不過是適時轉身,我欣然接受這樣的潦草的結局,也欣然接受一生也無法忘懷的痛楚。

夢裡,真的迎來一場花落,一片,一片,又一片。。。。。。

夢裡花落知多少朗誦 篇3

守望愛情

作者:小桐

守望

殘酷的字眼

愛情

不能交匯的平行線

彎曲的繪製著思戀軌跡

黑洞裡

絕望的井水已經乾枯

大海深處的浪

拍擊不到岸邊的沙灘

冬天飄灑的雪

冰凍著守望的心靈

寒風中搖曳的柳條

夠不著愛人緊鎖的眉頭

守望

在愛的誓言裡

蒼老了容顏

愛情

在歲月的長河中

塗染著霜雪

愛情小丘

長出了一棵梧桐樹

在風雨中

搖落著一地的相思